中国版“飞越疯人院”：密谋7年的逃亡

　　他成为精神康复院里第一个谈恋爱的人、第一个带着女友光明正大逃跑的人、第一个聘请律师的人，也成了第一个被鉴定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。更为神奇的是，他为了逃离康复院，密谋了7年。
　　1975年，有一部热映的美国电影《飞越疯人院》，讲述了迈克·墨菲为逃避监狱里的强制劳动，装作精神异常，被送进精神病院。而精神病院远非他想象中的自由避难所，病人们受到严格的管制，还经常受侮辱和折磨。时间长了，墨菲无法忍受疯人院的生活，就想逃离，便联合病友，开始自己的“飞越疯人院”计划。在国内，也有一个疯狂的人，上演了一次现实版的“飞越疯人院”，他为此谋划了7年。
　　两次被送入精神病院后，谋划出逃
　　2000年10月，徐为乘坐的飞机落地广州白云机场。
　　而大约是更早的10年前，他拿着中专文凭钻进出国潮。刚落地澳洲，发现报读的语言学校是山寨的，交了钱的住处也联系不上，还没有开始新生活，就背上了黑身份。10年间，徐为一边打黑工，一边争取合法居留，最终被遣送回国。
　　回到家，徐为开始为自己在澳洲的经历申诉，前前后后跑了澳大利亚领事馆、华侨办公室、外事办等好几个部门，都没音信。他经常打电话给在澳洲的朋友，花了不少电话费。徐為的大哥看到他这种焦躁的状态，觉得他一定是发精神病了。
　　2001年春节过后不久，徐为就被大哥和父亲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。在那里他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。2002年，治疗得差不多了，徐为出院回家了。
　　2003年7月的一天，徐为与父亲发生了争吵，随后被送进一个离家很远的精神康复院。时间长了，他便萌生了逃走的念头。
　　大约2004年的时候，一个新进康复院的病人想出逃，徐为便打算和他一起逃，结果没成功。想要出逃的病友其实有很多，但真正能逃出去的极少。徐为渐渐明白：想彻底逃出去，得长远规划。
　　长远规划第一步，是要在康复院里活成模范病人的样子。康复院里有一位资深病友，平时兼任康复院的总务——负责给病人发发东西，分分点心。随着康复院里病人数量增多，总务需要一个帮手，就选中了模范病人徐为。渐渐的，徐为就像康复院里的半个工作人员，和医护人员建立了很好的关系。
　　长远规划第二步，拿回自己的证件。想要在逃出去后顺利地生活，一定要有证件。于是，当康复院组织病人重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，徐为立刻抓住机会拿回了身份证。
　　长远规划第三步，就是钱。逃出去没钱最终还得回来。当时，病友们之间最抢手的东西是香烟。康复院里没有卖的，想要抽烟只能想办法从外面买。徐为看准了这个商机，靠着给总务做帮手时建立起来的人脉，拜托护士们和总务帮他买烟带进康复院，他再把这些烟转手卖给病友，从中赚个差价。
　　结识女友，“私奔”终成泡影
　　2005年4月，康复院里来了个新病友，叫春春（已离婚，有个儿子）。后来，春春成了徐为的女朋友。徐为不得不修改之前的长远规划——两个人一起“私奔”。想要一起逃出去，首先要拿到自由出入康复院的特权，而且是两个人的。
　　有一次，康复院护士选中徐为陪同病友外出看病。虽然他心中渴望的自由就近在咫尺，但他还是沉住了气，没有表现出想要借机逃走的样子。一次、两次，一年多以后，徐为终于有了自由外出的特权。
　　那怎么带春春一起出去呢？徐为想出了一个点子：买早点。徐为长期在康复院里发展餐饮业务，他出去买个早点顺便帮病友带一点，谁都不会觉得奇怪。他决定利用这个有利的条件带春春一起出去。
　　一天凌晨四点半，徐为和春春走到康复院门口，跟门房的值班阿姨说，他们肚子饿了，要出去买早点。值班阿姨知道，徐为出去买早点是正常的，可带着春春一起去，就不符合规定了。但那时他俩恋爱已四年多，值班阿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们出去了。他们不仅规规矩矩地回了康复院，还给值班阿姨带了一份早点。从那以后，他们每天如此，换得了值班阿姨的信任。
　　2011年2月10日，正月初八，大约凌晨四点，徐为和春春照例手牵手走到康复院门口，告诉值班阿姨，他们要去买早点。阿姨按惯例打开了大门。
　　可一出康复院的大门，他们便立刻到附近的大路上，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银行的ATM机，取了钱后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冲向上海南站，买到了早晨9点10分发往广州的火车票。一切很顺利。于是，他们坐在南站候车厅的座椅上等待上车，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。等他们睁开眼时，站在面前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——康复院的医生。他苦苦密谋了7年的逃亡计划就这么泡汤了。
　　走出铁门，携手奔向自由
　　徐为和春春被医生抓回康复院后，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，之前享有的特权也都全部取消。靠自己逃不出去，徐为便开始联系媒体。但没人理他，因为他是精神病人。
　　他又去找残联，希望残联能够帮助他出院。但是残联的负责人对他说：“你是精神病人，你要叫你的监护人和我谈。”康复院的惯例是“谁送来谁接走”，即便一个人符合康复院的出院标准，只要监护人不肯接走，康复院就不会放人。
　　当初把徐为送进康复院的是他的父亲。父亲在2008年去世以后，康复院就认定徐为的大哥是他的监护人。可大哥的态度是“坚决不接”。
　　徐为又开始找律师，希望法律能够把他捞出去。但很多律师一听说是一个精神病人要打官司告自己的监护人，根本没人理他。
　　后来，徐为听说有一部《精神卫生法》即将出台，法律第五条里写着：“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非法限制精神障碍患者的人身自由。”他的希望又被点燃了。于是，他找到一家关注《精神卫生法》的公益机构，再次聘请律师希望走正规的法律途径争取出院。
　　可是从2013年9月17日法律程序启动，到2016年5月走完所有可走的法律程序，徐为终以失败告终。
　　徐为从最初在精神康复院里发展香烟贸易、开拓餐饮业务，到后来成为康复院里第一个谈恋爱的人、第一个带着女友光明正大逃跑的人、第一个聘请律师的人，到2017年7月6日变成了第一个被鉴定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，获准出院。
　　当时，春春的监护人是她的哥哥，不同意其出院。律师便出了个主意把春春的监护人变更成她的儿子，最终在2017年9月26日春春也获准出院。2017年9月27日，徐为和春春携手走出了康复院的大铁门。（徐为、春春均化名）
　　（中国新闻网2018.6.30 溪树/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