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十年厂长生涯
我的十年厂长生涯
人生多坎是财富,风雨同舟是知己。
——题记
那天,我骑着电动三轮车去西由赶集,进入西由府前大街时,我习惯的向着大街南侧那三、五棵高大的白杨树望了一眼,但就这一瞥,我见到那一排排靠着街的红砖瓦房,一道火红的晨曦透过树的叶子照在树冠下的房顶上,我不觉心里一怔:哦,这不是我多年前经常看到的一个最熟悉的景色吗?
这是一个十亩地的四合院,院里的红砖瓦房都曾经是我和工友们亲自建筑的,我在这里干过十年厂长。当年,每到晚上临到我在厂里值夜班时,早上起床后忙活一阵子,常常就看到这一道映在房顶上锃明瓦亮的阳光。
这是我生命中最辉煌的一个阶段,也是在这里我的人生曾经熠熠生光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掖县新上了一批社办企业,西由公社是当时全县办的最好的一个,到1976年全公社已发展到将近30个企业单位。如果说在这30个社办企业中西由农具厂、拖拉机站、建筑队、种子公司等几个单位是大哥哥,那么也可以说我们西由食品厂,就是它们当中一个很体面的小姊妹。由于工作成绩突出,在西由公社党委政府召开的年终总结大会上,我还上过主席台,做过多次典型发言呢。现在回忆起来,我的内心还激动不已,而这一切都源于一次恩遇。
我的娘家、婆家都是街西头村(公社时 叫街西大队),说起来我小时候很苦,我3虚岁时就失去了父亲,身下还有个小姊妹。母亲25岁守寡,誓不改嫁,硬是和我祖父母拉扯我们姊妹两个成人,母亲一直守在婆家到95岁去世。"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",为了报答母亲和祖父母的恩情,我在学校里就立志要好好学习。读高小时,那时学校考试实行五分制,我五门功课常常都会考岀全5分的好成绩。可能现在仍有我当年的同学会记得,老师在公布考试成绩时,当念到我时,特别加大加长了声音:“王春华——满堂红”!在掖县八中上初中时,我的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,然而1961年我们村10个同学考学时,在班里学习成绩好的,却一个都没升上高中。后来有消息说,因为要把当时大队实行的统一核算下放到生产队,生产队缺少做财务的人员,公社书记向县教育局打了招乎。
回到村里,我真的被安排到生产队当了会计。当会计,就要学会打算盘。曾有多少个夜晚,社员们都回家了,队部里只有我独自一人,在油灯下的帐桌上练习打算盘,那被拨动的算盘珠子发岀阵阵有节奏的声音,同我一起伴着那静谧的夜晚不眠。老天不负有心人,结果我真的练出了一手好算盘。当年西由粮所每年夏季征购小麦,当进入高峰期,西由大粮库征购的小麦每天都超过百万斤以上,粮所每年都要聘请一名人员到大粮库帮助做结算,随生产队边交粮,边算帐,并和农村信用社一起,将生产队当天交国家旳小麦款付清,而且到晚上必须把一天收购的小麦从数量到金额核准无误,12点前报到粮所。而当时全公社能独立胜任这项工作的人只有三个:一个是尹家大队的主管会计尹绪先老先生,一名是我村战香五老前辈,实事求是的说再就是鄙人了。那时西由粮所的主管会计梁永魁、统计员高明,因为我每天结算没误过一次报表时间,曾多次得到他俩人的夸奖,因此当时我在西由粮所还留下了一点小名气。可能就是因为我以前积累的工作还不错吧,我的人生有了一次机遇。
1976年,公社妇女主任李淑兰同志到我村驻点,这时我已经在大队任支部宣传委员并兼任妇女副主任。她看到我计划生育带头结扎,其妇女工作配合村里老妇女主任李景芝同志干的也不错,一天,李淑兰主任便特地找到我,跟我说:公社准备新成立一个酿造厂,她已在公社党委会上推荐我去当厂长并兼任会计,征求我的意见。
那时候上级要选用一个人可没有走后门这种事,推荐一个对象,不仅要看它的工作成绩,还要考察它的人品、能力。那时,我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妈,我的婚姻是自己恋爱的,由于我的对象脚有一点残疾,我知道和他结合后会受累,但我认为他身残志坚,身后更需要有一个贤内助,我向他信誓旦旦表示,我不怕吃苦(到如今我们两人结婚已经过了58年),婚后事实也真的是这样,家里种自留地、下栏圈(厕所)撂粪、生产队往家分粮、分草等生活中很多重活都落在我的肩上。那时候还有一件特殊的活儿,家家做饭草不够烧的。我们村在王河下游,向西离村约4华里,然后向北流入三山岛村注入莱州湾。那时候王河里还是常年见水,河两岸树林茂密,每年进入晚秋下霜季节,地上枯枝枯叶众多,村里的男小伙子成群结队到王河堐上搂树叶子,而其中唯有我是一个女人。因为吃过早饭后还要到生产队下地干农活,搂树叶子大都是在吃早饭前,清晨,霜打落下来的树叶子湿露露的,再加之连土带霜搂满了一装篓(一种条编的大圆口盛具),上肩起码也有100多斤重,有时小伙子们帮我搭搭肩,我用搂耙撅着装篓一气背到家,到家4里路,那真可是连吃奶的劲也用上了!我的婆婆是小脚女人,她见我受累,待我如同己出,一心一意的帮我拉扯着三个孩子,一天三顿饭她全都招去。婆婆疼爱我,我也十分敬爱婆婆,后来生活好一点的时候,我每逢上西由赶集回来都要捎上一点她喜欢吃的东西,她喜欢喝茶,我每天都要到烧水炉提两暖瓶水给她备好。我婆婆高寿,整整活了100岁,身体到老结结实实,从来没糊涂过,我们婆媳俩一辈子相敬如宾,比母女还亲。至今我想起她老人家那慈祥的面孔,我还是很想念她。
然而这一切 ,原来李淑兰主任在我村蹲点时早已了解的一清而楚,这或许应了老辈那句老话:好心有好报啊。自然我也对她的举荐心存感激!
1976年10月26日,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天,这是我正式走马上任西由酿造厂的日子,然而到了厂子,却使我顿时目瞪口呆。这个所谓西由公社酿造厂,连个自己正式的家还没有,厂子地点就设在原西由"恒记”药店路北龙泉河西堐,13间厂房,还是向西由供销社借的;全体职工,5个人(王春华、安毅君、王欣吾丶卞秀霞、原波杰);劳动工具,2条扁担,6个水桶;固定资产,50个做青酱、醋的1号大瓷缸。
曾有一句古话说:能干三黄不干一开,面对这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白手起家的厂子,谈何容易, 但我却没有怯场。首先我召开了一个"安家会",稳定一下伙计们的信心,至今我仍记得当时我讲的那几句简单的“战前动员报告"。我向伙计们说:"大家都看到了,我们全体职工就是我们这`五大常委`,公社把这个厂子交给咱不是叫我们来享福,是叫我们来创业的,我们大家就要齐心协力,泼下身子,挽起袖子干"!然后我又与伙计们一起研究了一下具体分工,安排安毅君任厂子副领导兼技术员,其它伙计们各有自己为主的分工。但由于人手少,又要求大家做到:"扔下杈耙,拾起扫帚”,相互之间配合干好。就这样,我们很快的就挂出了“西由公社酿造厂”的招牌,开业大吉了。
最初就我们这五个人,后来确实因人手不够,我们又增添了徐竹伦、王浩杰和王修君三名职工。我们8个人,每天的"作业”都布置的满满的,如要制麯、采购原料、粉碎、上料、捣缸,还要淋青酱醋,尤其是做醋、做青酱需要用大量的水。我们岀去挑水,记得那口水井离我们厂子约有100多米,需要用水的时候,我们常常安排两个人一起去挑,女的挑一对水桶,而男的肩上挑一对水桶,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桶,挑完水个个的肩膀都被磨的红红的。当时西由公社辖29个大队,其中还包括三山岛大队,全公社4万多人口,尤其是海边人爱吃海鲜,用的青酱、醋特别多。我们当时酿造厂做的醋以人民币每斤6分4、青酱以人民币每斤8分的价格批发给供销社,就这样微乎其微的薄利,一年后我们纯利润竟到了近万元。不说别的,光算一下水,大家可知当年我们这8个人挑了多少水啊!
由于收入可观,1977年我向公社申请:我们不能再“寄人篱下”,连个宿舍都没有,早晚上班来回跑,我们要有个自己的窝,并且我申请厂子要搞的规模大一些,变酿造厂为食品厂。这就是我开头文章所提到的那个食品厂,我们在公社府前街路南新合大队地片,化了5000元人民币征了10亩土地,盖起42间厂房和一座12米高的烧烤糕点烟囱。
1978年乔迁新居,我们从酿造厂搬到了新厂房。这一年,我先上了做冰棍项目;听说掖县食品厂吕师傅已退休,我亲自跑到平里店辛庄村把他请来,又上了做糕点项目;为了拓展业务,最后我还请本村王修三老师傅,挖掘传统老手艺做豆瓣酱。一时间,我们酿造厂由原来的七、八条枪,发展到新的食品厂40多名工人,再加上我们聘请社会上推销冰棍、糕点的临时工,此时我们厂子人数天天不下60人,买卖红红火火,蒸蒸日上,今非昔比。
年轻时,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精力,为了拓宽销路,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听说大连市长海县贸易货栈的罗日恒师傅,每年春秋两季到西由来采购粉条、大葱、大白菜、大姜、苹果、梨等生活食品,我便立刻去到西由供销社旅馆找到他,我承诺由我们食品厂的人帮他采购,请他把我们食品厂生产的糕点带到长海县销一部分。我的提法是"合作双惠",没想到双方一拍即合,从此,我们食品厂首先和罗日恒开头做生意,第二年大连市长海县生产资料公司、海洋岛供销社,獐子岛供销社等单位也都慕名找来了,这真是"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”。记得当年本地化肥紧缺,我还曾与罗日恒师傅商妥,每次来船时让他们给捎来几十顿大连市化工厂生产的硝酸铵、硫铵化肥,我们食品厂按原价拨给生产队,为支援农业,我们食品厂分文不挣,受到公社党委的表扬。
1984年,我们又乘胜前进,在西由农具厂南边征购了九亩九分土地,扩建了一个恒温库,储存苹果、鸡蛋,收益仍然十分可观。
然而遗憾的是,1984年农村开始土地承包,分田到户,我家的三个孩子先后都升入大中专学校,由于我的丈夫不能种地,那时又没有政策可以转让,加之我们厂子规模己发展到那么大,我担任主要领导,责任重大,须臾脱离不开,我便到公社请辞厂长,当时公社党委书记孙全寿同志不同意。1986年我再次"二进宫”到党委请辞,党委考虑到我家的实际情况,加上我态度坚决,遂安排我到农机配件供应站工作,这样我除了管管财务,也可以回家种地,直至1993年退休。
岁月匆匆,不忘初心。这些事情虽然过去数十年了,我也已到古稀之年,但回忆往事,我觉得能为社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,此生就没有虚度,特别知足。